第16章_一盏春光[豪门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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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

  夜里十二点半,钟邵奇接到来自某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当红偶像打来的八卦电话。

  他随手抽出桌上另一份等待签字录入的文件。

  一边将电话接起,一边取下眼镜,揉了揉眉心,只问了句:“事情办得怎么样了?……她开不开心?”

  “听听,听听这语气,陷入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,完全不关心我这个因为你一个电话,就累死累活推掉行程来帮你追妹的小表弟,”洛一珩的声音里满是打趣,“得啦,我出马,里子面子都做足了,没露马脚,她也没有不开心,钟少,你就放心吧。”

  那头还在唠叨。

  “你别说,你的眼光还真不错,派人送过来的那套行头,我瞧着……啧,真舍得本钱。你这真是不追则已,一追惊人。”

  钟邵奇不吭声。

  一目十行,眼神在手肘压着的全英文地产责任书上逡巡片刻,末了,笔下行云流水,签下自己的名字。

  电话里,对方话音倒是照旧百转千回,末了,终于绕到大明星真正感兴趣的一问,连语调都高昂了三分。

  “不过话又说回来,诶,表哥,我听说宋家不是想把那个二小姐,叫什么,呃,宋静和,跟你拉个红线吗?马上就是宋家酒会了,你怎么这当口开始……”

  “Karol,今天的事辛苦你了。”

  合上文件,放到一边,钟邵奇径自打断了对方有意探听八卦的好奇心。

  “我还有公司的事要处理,你也早点休息。活动的劳务费明天阿Ting会划款给你,多吃点,就不会乱说话了。Goodnight.”

  洛一珩:“诶你……”

  电话在下一秒,被钟邵奇毫不留情地挂断。

  手机反盖,放到桌面另一侧,又一份文件被他从堆成山的报表资料里随手择出。

  满眼的红血丝已然昭示了十几个小时不间断工作的负累,而他只复又轻捏眉心,尝试保持清醒,手中钢笔不轻不重地轻点纸页——

  蓦地一顿。

  一条墨迹长线划过名单第三排。

  果不其然,宋氏的内部酒会,宋致宁带的是陈昭。

  他在“陈昭”这个名字上划了个大大的圆圈,一次又一次地重复,近乎划破纸面。

  在“宋致宁先生,陈昭小姐”这两个并排名字的上方,端端正正印着的,是“宋静和小姐,钟邵奇先生”。

  末了,他眉心紧蹙,将钢笔猛地一盖,压住文件上那一排名字。

  过一会儿,不知想到什么,又把横放的钢笔摆成竖放的直线,堪堪挡住那两个姓宋的局外人。

  名单上,一上一下,只剩“陈昭小姐,钟邵奇先生”。

  幼稚。

  他心中轻嗤。

  却不再动那钢笔,起身,转而去泡一杯咖啡。

  “洛一珩隐藏摄像机Event”在次日微博放送中,被顶上热搜第一。

  陈昭的脸虽然被打上了马赛克,但是眼熟的身材发型装扮,还是让她的顶头上司一眼就瞧出来了身份。

  是故,第二天一上班,被叫进办公室里的陈昭,就享受了一下和宋少面面相觑的“礼遇”。

  理由无它。

  宋致宁给她买的礼服摊在面前——SaintLaurent黑色流苏抹胸长礼服,一模一样的剪裁款式和颜色,但似乎没了用武之地,叫人看起来如鲠在喉,不上不下。

  宋少撇了撇嘴,将那礼服折回盒子里盖上,别过脸,假装看向电脑屏幕上红红绿绿的股价。

  连语气里都是刻意的漫不经心:“别误会啊,我姐让我买的,”

  陈昭听着,没来由地犯了尴尬,只能点点头,说了句轻飘飘的“谢谢”。

  又是一阵无话。

  她不擅长面对这样的静默和“各怀鬼胎”,眼神往门那头瞄了好几回,还没来得及开口,宋致宁已经先一步打断她的幻想——

  “别着急,你怎么总这么怕我?我还有点重要的事告诉你。”

  说话间,他轻佻的笑容寸寸隐去。

  末了,似乎迟疑斟酌片刻,又撑住下巴,正正经经地问了一句:“陈昭,你就不好奇,我为什么放着那么多身份更合适的女伴不要,偏偏选了你去陪我参加家里的酒会?”

  这话说得叫人不明所以。

  陈昭下意识地站直身体,定定看向他,唇角紧抿,并不答话。

  低垂的视线里,只看清对方伸手,将装有礼服的衣盒微微推向她。

  “那天晚上喝醉酒的人,是我的二姐,宋静和。如果不出意外,我们宋家和钟家,应该会用一场稳固的婚姻来确保合作能够顺利推进。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话,联系昨天那个不知所谓的‘Event’,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?”

  他的目光里有探究打量,隐隐约约的,甚至包含警告意味。

  陈昭默然良久,末了,伸手将那盒子接到手中。

  “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,”她说着,挤出个笑容,“先谢谢你了,宋少,谁会嫌弃便宜占太多啊?而且,你真的多虑了——我说过很多次,钟家那种人家,我根本不可能高攀得上,都是你多想了。”

  宋致宁打量着她的神色。

  良久,他盖住眼睛,向后一倒,靠着椅背。

  他说:“不用说这么多假话。你弟弟除了跟我说钟邵奇的事,还说了关于你的事。”

  他说,陈昭,我很理解像你这样的出身,能遇到钟家人,是种很难忘的经历。但是十年了,就算我不提醒,难道你还不了解,人和人之间——本来就有从一出生开始就无法逾越的壁垒吗?

  陈昭没回答,耸耸肩膀,又一次礼貌性地道谢过后,便抱着盒子,转身出门。

  甚至回到座位上,不顾许多女同事打量逡巡的目光,她还饶有闲心地给自己泡了杯浓茶醒神,然后安安分分地上班做事,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
  只是,直至一天的辛苦过后,她回到家,抱着那个礼服盒子瘫在自己的小床上,在那样难得清醒思考的时候,却依然难逃,某些复杂情绪涌上心头。

  阁楼的灯明暗不定。

  她背过身,把脸埋进被子里。

  回头想想,倒不是没有人这样提醒过她。

  至少十七岁那年,她第一次见真正的钟家人时,就曾被这样看似温柔却无比伤人的劝慰刺伤过,可是暌违多年,那份怀揣在心里小心翼翼的、因重逢而感到的庆幸,又这样被当头一棒打醒……

  果然,还是会觉得很痛。

  十七岁那年的圣诞节。

  她正准备进门洗澡,忽然发现了白钢在浴室墙壁一侧凿出的小洞,大怒之下,和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动了手,被对方一巴掌扇得头晕眼花,脸颊高高肿起。

  苏慧琴总是偏帮,从不拉架,窝囊废的弟弟只会躲在房间里,看起来比她还惨兮兮,整个家对她而言,就像是个永远也挣脱不了的泥泞牢笼。

  她气不过,打不过,满腔的委屈无处诉说,只能疯也似地往外跑。

  被白钢拿着扫帚追着,被苏慧琴痛骂着,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,就从那个快要让人窒息的家跑出来,一路飞奔下楼,跑到大街上。

  那天的天气是雨夹雪。

  寒风从领口灌进去,整个人从头抖擞到脚,冷到大脑都无比清醒。

  不过八点多,正是街上热闹的时候,大街小巷的音响嘈杂,放着欢快节奏的圣诞歌,戴着红帽子的圣诞老人和装扮精致的圣诞树都一齐被摆在橱柜里,不时引人驻足。

  只有她和路边两条打架的野狗无家可归,仿佛是被社会遗弃的、不屑于注视存在的,那一堆渣滓。

  十七岁的她紧咬着牙关。

  又冷又饿,也很害怕。

  而后,却又在摸到睡衣兜里那几个硬币的瞬间,突然回头。

  不顾路人怪异的目光,沿着马路,她抱着手臂,一边瑟瑟发抖,一边不住逡巡视线,寻找着公共电话亭。

  不记得找了多久,只记得找到的时候,整个脑子都已经被冻得有些麻木。

  电话亭里。冻得红肿的手指颤巍巍地按下号码。

  嘟声几下,那头的人接起电话。

  陌生的女声,礼貌地问了一句:“你好,请问找哪位?”

  嘈杂的人声鼎沸,夹杂着欢奏的圣诞歌,昭示着那头的热闹非凡。

  他们就像处在两个世界。

  “我、我找钟、钟同学。”

  “抱歉,少爷他——啊,少爷,似乎是您的同学,还是不要耽误您今晚的……”

  “给我吧。”

  被身旁人打断,女声戛然中止。

  电话那头很快换了新人,而后,问了没头没尾的一句:“是不是陈昭?”

  说话的瞬间,街道上的圣诞歌,已然慢慢侵入她所在的狭窄的公共电话亭里。

  她张了好几次嘴,想要说些什么无关痛痒的小事分散注意力,沤红的眼圈里,却几乎一瞬间涌满快要盛不住的眼泪。

  等了半晌。

  没得到她的回答,这少年顿了顿话音,措辞片刻,又竭力放温柔了语气,补上一句:“怎么了?”

  她深呼吸,揉着眼睛。

  “……没什么,钟同学,祝你、祝你圣诞快乐。”

  话说完,一撇嘴,一颗豆大的眼泪却从她眼眶里落下来。

  她说钟同学,我想听圣诞歌,大街上好热闹,可我们家不过圣诞。

  “……”

  电话那头传来催促声,似乎有人在劝他放下电话。

  背景音愈发喧闹,几乎让人大脑嗡嗡作响,也让她霎时间有些不知所措。

  ——“你在哪?”

  在这样的嘈杂里,沉默片刻,那少年问她。

  “我来找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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