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番外二致宁(上)_一盏春光[豪门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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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番外二致宁(上)

  2021年。

  对宋致宁来说,依旧是平平无奇、纵情声马的一年。

  恒成一天不倒,他的股份产权地权不动产就持续升值。

  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,和一个时时刻刻想着给自己多挣点家产的老妈,所谓坐等山空,大概也不过如此。

  是故,总的来说,除了他这两三年一直有些失眠,彻夜彻夜地睡不着觉且辗转反侧这点小问题以外,说爽,实在是没几个有他过得爽。

  偶尔喝点酒,他倒也不吝啬和狐朋狗友笑两句这老毛病,说是年纪上来了、年岁不饶人。

  但真到了半夜——哪怕和艳色无双的各色美人恩爱缠绵过后,依旧睡不着觉的时候,心情就从调侃,相当顺遂地调整到了:真他妈的,有钱买不来个好觉,老子活得真没劲。

  他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。

  很快,烟瘾上来,便毫不犹豫放着怀里的小明星不要,掀起被子下了床。

  他很是做作地倚着阳台边那挂满吊篮盆景的栏杆。

  姿态潇洒娴熟,点了根烟,吞云吐雾。

  晚风一来,呛人的烟草气在风中被吹得七零八散,剩下的萦绕鼻间,显得他像个隐士高人似的。

  别的不说,宋少装腔作势的小人劲倒也绝了。

  好半天,他方才抬眼。

  从这角度眺望远方,正能望见横亘黄浦江边的层叠高楼,其中最显眼的那一栋,就是他家的恒成大厦。

  任它夜景瑰丽,独独恒成最是出彩。

  就像,在没有某位先生横插一脚的情况下,上海龙头老大这个名号,他们本已经坐稳了很多年。

  只是偏偏那位就出现的那么巧,让自己平白显得逊色很多似的。

  不知何故,宋致宁忽而闷笑一声。

  沮丧的话说是这么说,他倒还是依旧能如此这般的安慰自己:活还是要活的,人生漫长,美人数不胜数,退一万步,今年的新款法拉利都还没买全,说死就死,岂不是亏本了?

  谁知道下辈子投胎还有没有这么好的命。

  “……”

  吐了口烟,这么一想,豁然开朗的宋三少顿时觉得失眠换有钱,似乎也不是个亏本生意。

  可惜,刚觉得心情好上三分,一双柔若无骨的瓷白手臂,忽而却在这时攀上他后背。

  鬼似的,把他吓够——

  “咳、咳咳!”

  是真被烟呛晕了。

  好在来者倒是很懂事地拍了拍他背,给人顺气。

  嘤咛声勾人,是男人都拒绝不了的温声软语:“三少,你又失眠了,怎么总是睡不安稳,”她拂过他紧锁的眉头,“所以我才说,三少,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定下来,结个婚,生个小孩?——有个家能回,一定会休息好很多吧。”

  善解人意间,意图也是相当明显。

  “……”

  他当然不会答这明知是坑的套话,只眼神一瞥,看向身后。

  被他起身惊醒了的、此刻半露香肩的小美人儿。

  女孩今年刚刚出道,不知道找了多少层关系,才得以在某次私人宴会上、在他跟前露了个脸,可惜他那时候对人没提起半点兴趣。

  到这两个月,忽然想起来那双捧着酒杯的手生得好看,方才随便支会了个人把她叫来。

  很顺利地上了床,确定了关系,他砸钱给她换资源,她负责抚慰几个月他不安分的睡意熹微。

  一物换一物,本来是件好事。

  可惜他最讨厌有人像自家老妈一样,上赶着追在后头问人生大事。

  “怎么?”他于是笑眯眯地回过头去,捏起人下巴左右摆摆,像是逗逗小猫那样宠溺的语气,“都开始问我这事儿了,想嫁入豪门当李嘉欣第二啊?”

  小明星年纪不大,顶多二十出头——他记不太清,大概是吧。

  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孩子气和妩媚的脸搭在一起,正是让他想起故人,且最初能对她有点印象的最重要原因之一。

  可也正是因为没见过世面,一时之间,又更难看透他那话里话外的讽刺。

  更好笑的是。

  或许真以为他是情到浓处出声试探,这女孩竟还敢顺着杆子往上爬,羞答答接上一句:“没有,我只是喜欢你,宋少,如果可以给你生个孩子,我真的愿意……”

  戏假得他都忍不住在心里一乐。

  “真的啊?你不要演戏了吗?”还不忘故作惊讶,“我给你投了七百万让你去拍李导的戏,怀了孕怎么拍?”

  “……?”

  她显然没想到这回答,满脸都写着无辜:一个阔少,在乎什么几百万?

  “我、我……”

  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。

  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,能嫁进宋家,还要拍什么戏,坐着享福就好了,”好在,宋致宁还算是有点良心,给满脸尴尬的女孩找了个台阶下,复又笑笑,“嫁没问题,但你可得想清楚,到时候,你能不能忍得住自己一个人坐在家,然后我呢,就和比你更漂亮的小明星,在她家的阳台上**——像现在这样?”

  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,更不信什么情深如海。

  女孩闻声,到底是曾经心存幻想过,难免脸上一僵。

  沉默着。

  而宋致宁打了个哈欠,也不安慰两句,只转身,从地上捡起自己方才和人缠绵兴头上、随手脱掉的浅灰色羊绒外套,还有牛仔长裤、白色的高领毛衣。

  妥妥的三十多岁老男人装嫩穿搭。

  “你慢慢想吧,我先走了——”穿戴完毕,他背身,冲人摆手,“这段时间不过来了。”

  至于这段时间是多长时间。

  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。

  不重要了。

  当然,我们的宋少,即便没说告别的话,离开这间房子之前,倒还是一如既往,记得很客套地,把钥匙也留在玄关处的鞋柜上。

  很洒脱,仿佛忘记房子是他半年前花八百多万买的——和应付女人可怜兮兮的眼泪比起来,这点钱不算什么。

  只可惜。

  他和每个自以为是聪慧美丽的女人做交易,她们却都以为自己会以爱取胜。

  好一堆美丽笨女人。

  让世间平白多他一个“负心人”。

  “宋少,去哪儿?”

  他到楼下时,昏昏欲睡的司机正靠着车窗打盹,等他轻叩两下,立马一个激灵、训练有素地拉下车窗,一抬头,便能条件反射地问他一句。

  想来跟他跟的久,竟对他半夜“换张床”的做派都习惯了。

  经此一问,宋致宁抬起手腕,看了看表。

  凌晨四点半。

  又是几乎一夜没睡,但现在过去的话,应该正好能赶上……那家店起早开门的时候。

  虽然不知道店主人从香港回来了没有。

  想了想,他钻进后座,靠着椅背,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,闭眼假寐了好一会儿,状似思索。

  等司机很识相地放起安眠曲,也等脑子里清理出利弊几何,方才似笑非笑地叮嘱一句:“行了,还是去进华高中那条路,把我放那路口,你就可以回去跟老陈换班了——你不怕驾驶疲劳是好事,但你少爷我,还得小心自己这条小……老命呢。”

  个嘴贫的。

  眼睛是闭上了,假寐也真“假”了一遭,车开了快一个小时,缓缓驶入中学前的老街,在路边停稳。

  漆成大红色的玛莎拉蒂,和略显穷酸的街道有些格格不入,更别提再过一会儿,宋致宁这一身败絮气的往那路边下了车,往那一站。

  真真是白天鹅混进了丑小鸭堆里。

  很显然,路过几个晨跑的、起早去学校的,也都这么想,纷纷冲他投来诧异目光。

  好在宋少对此早已经练就一身刀枪不入、死皮赖脸真功夫,也并不在意,迈开长腿,就往中学正门外拐角处、那挂着“李阿婆锅贴”招牌的破落小店走去。

  门口的蒸笼冒着冉冉热气,熏得人热腾腾;一头白发、但精神气十足的李阿婆正在后厨忙活着准备工作,现包现卖,锅贴已经摆了好几大铁盘。

  宋致宁轻车熟路往里走,径直走到后厨前那一块小窗口,敲了敲服务台。

  “阿婆——”他拉长声音,“你可总算舍得从香港回来了?今天好不容易来一趟,是不是得给我来两盘最好吃的?”

  阿婆一听声音就认出人,懒得抬头,光顾着笑他:“一盘牛肉一盘三鲜好伐?你这少爷嘴,养刁得很,最不爱服侍你。”

  “哪里难招呼了,”宋致宁撑着下巴,看她忙里忙外,嘴上打趣,“我还怕你干女儿从香港杀回来说我虐待你呢,阿婆,你做什么我吃什么,这总行了吧。”

  旁人哪里享受得到他这样说话待遇。

  偏偏阿婆“身在福中不知福”,还冲他摆摆手,“得咧得咧,找个位子坐去,还在这唠,待会儿学生伢伢来读书,你都没地方坐了。”

  “我也不是专门为吃的来,这不是来看看你嘛,”他哄着,“我反正最后吃也行,阿婆,你就忙生意先吧。”

  一语落地,便当真扭头,乖乖找了个最靠里、靠近后厨的位置坐下。

  随便扯了几张纸擦擦桌子,他手肘抵着桌面,撑着头——夜里不睡,到了这嘈杂地界,反倒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。

  很快,后厨炉灶打开,鼻间不再是呛人的烟草气,而是隐隐约约的菜油香;

  不一会儿,约莫六点多,年轻学生的声音也响在耳边,向阿婆喊着“要一碟牛肉锅贴”,一声下去,仿佛激起千层浪,更多的声音排着队往外放。

  此起彼伏的,还有来跟他拼桌的,他也不介意,把椅子摆开点就是,一点不见往日里那惹不得的小霸王脾性。

  末了,还是阿婆看不过去,从后厨出来,塞了两盘锅贴到他手里,又指了指楼上小阁楼,“瞧你这,怎么一副几十年没睡过觉的样子,端着上去吃,累了就睡会儿。”

  正中下怀。

  他仰头看人,登时笑了笑,一双桃花眼,是男女老少通杀的荡漾轻佻。

  末了,欣然接受,答一句:“好啊。”

  便当真一点不嫌弃地弓着身子、缩头缩脑,绕到后厨,从狭窄的楼道里往上走,上了阁楼。

  拉开壁灯,环顾一圈,倒还是旧时模样。

  这几年他偶尔会过来坐坐,里头的陈设因此多年不变,仿佛还有人住着。

  宋致宁随手把锅贴往桌子上一放。

  伸了个懒腰,便脱了鞋、扔了外套,混不吝往床上躺。

  眼睛盯着头顶,一眨不眨,看似专注,脑子里却思绪乱飞。

  如若他的哪个金丝雀见了,大概要感叹一声:什么时候看过宋少这样安静专注模样。

  只可惜,这位假专注的宋少,演了好半天,终于还是闷笑一句,笑自己:“他娘的,怎么跟痴男怨女似的。”

  净说些大实话。

  他的右手枕在后脑勺,眼睛一闭。

  比他有这样温和一面更让人诧异的是,他会在这样破旧地方安然入眠。

  甚至,莫名其妙又久违地,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。

  ……

  梦里,大抵是又回到宋笙结婚前夕。

  时间记不清楚,只记得那天,他曾经找了个借口约陈昭,“从纽约回来以后,一起去吃顿饭,好好聊聊”。

  回想起来,话说出来的场合实在挺不正经,让人觉得另有所图——但他又的的确确是紧张了很久才说出口。

  等离开陈昭的视线所及,还给秘书打着电话,一连声叮嘱着要他找一家老上海风味的餐厅。

  从未有过的上心,个中悸动,也怎么也说不分明。

  只是没想到。

  最后吴宇找来找去,打着包票向他保证正宗过后,会带他到了这家叫“李阿婆锅贴”的老店。

  油腻腻的桌子,看起来就不靠谱的老太婆店员,怎么看怎么眼熟的地方——是他第一次约着陈昭“谈判”的“老地方”。

  彼时的他站在店门口,抬头看着摇摇欲坠的招牌,低头,看的是脚底下碎了板块的瓷砖。

  兜兜转转,还是回到这,总感觉像是某种并不友善的命中注定。

  吴宇看着他脸色,战战兢兢:“宋、宋少,不满意吗?”

  而他摆摆手,叹了口气。

  “没有,你走吧。”

  不满意倒不至于,只是他确实从没和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样的场合里“约会”,为此,难免坐立不安,如坐针毡。

  李阿婆倒是客气得很——她认识他,陈昭离职以后,宋致宁不仅按照合约给了李阿婆一大笔钱,甚至在整个CBD规划的大背景下保住了这家店,算起来,还算是她的恩人。

  是故,打从上午十一点他坐在那,阿婆便过来问他:“是不是在等谁哇?”

  他一点也没遮遮掩掩,说:“陈昭。”

  阿婆有些诧异,又有些试探地,复又问一句:“阿昭喜欢你?你、你们之间是……”

  那种活见鬼的语气。

  宋致宁抬头,冲人笑了,咬牙切齿:“很明显,她不喜欢我,我们只是谈公事。”

  阿婆这才笑了,一副松口气放下心来的样子。

  宋致宁:“……”

  当时的他实在很难想象,很久以后,阿婆会成为像自己奶奶一样慈祥的存在,阿婆的小阁楼会成为自己的安乐小窝。只觉得这老太婆实在狼心狗肺,自己明明帮过她,怎么就这样见不得自己好?

  宋少气的不轻,自觉出师不利。

  是故,便也再不理睬这怪阿婆,在心里默默排演起可能要说的话,而后时不时拿起手机,发一句“你什么时候回来”、“还不回来?”——洛一珩他们都回来了。

  怪烦人的,又有点可怜兮兮的可爱。

  可惜对方待他从来铁石心肠,总也不回复。

  只能就这么等着,等到店里人群散尽,等到店外夜深露重。

  他的手机,方才迟迟地,蓦地一振。

  “……!”

  宋少眼神一亮,心快要飞到天上。

  明明那已经是他等待的第十个小时。

  可最先浮现的心情,却竟然既不是恼怒,也并非怀疑,仅仅只是单纯的傲娇式大惊喜。

  “我说这个陈……”

  一派窃喜的话断在半路。

  他握着手机,低垂眼睛,把那短信仔细看了几遍。

  对方留给他的,是一句干干脆脆、彻头彻尾的拒绝:【不回来了。】

  后头理由给的不多,看起来都是敷衍。

  他何曾被这样对待过。

  可却竟然,哪怕翻来覆去几遍,看到最后,也只是撇了撇嘴,并不觉得有多诧异,连生气都没有。

  只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、没事人似的在桌上撂下一笔厚实现金。

  ——好像这才是更意料之中的结局似的。

  随即便头也不回,冲阿婆说一句“耽误你关店了”,兀自踏着夜色离开。

  如果忽略那逃也似的脚步,或许会更从容一点。

  诚然后来想想,其实也没什么难过的。毕竟,尽管他那天等了足足十一个小时,和旁人的十一年比起来,总归还是太无足轻重了些。

  只唯一有点可惜,这明明是他平生第一次,也仅有一次,认真的等待。

  如果她来了,他会说什么呢?说“其实这两年我真的想了很多,听起来挺不切实际的,但说不定我们,我们可以试一试”,又或者直接说,“我喜欢你,不如跟我在一起,我给你买包,给你买房子,你想要什么都不是大问题——看过小说没,里头能写得多夸张,我就能给你多夸张”。

  还可以说,“我想过很多很多。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,要娶一个怎样的人,所以明明有很多次机会,我都没有拉住你。但你知不知道,最近风声很紧,很多人盯着你,如果不站在我身边,你根本玩不过他们。”

  甚至说,那么单纯又简单的一句,“要不我以后一直护着你得了。”

  那么多的话,该说哪句才好,本来就是个纠结的命题。

  他在梦里都发笑。

  好在……她没来,他想,他也就顺理成章,再也不等了。

  他乐于让她成就他的风流潇洒。

  不是因,却酿成果。

  不够缘分,好歹牵扯。

  宋致宁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。

  做的虽然不算是个好梦,但依旧睡意沉沉,仿佛连日来的身心疲倦,不过蜷缩在这方寸之地一时半会儿,就能够寸寸瓦解。

  唯有在这种时候,他才会悄悄感叹:人的心理作用和故作深情,大概都是种难解的暗示典例。

  可惜,真假梦境之间,最后还是被一阵喧哗交流声吵醒。

  “是啊,他还在睡觉,睡阁楼上呢……这孩子最近都睡不好,我看阁楼上吧,不透光,他就睡的好点,所以借给他住住。”

  “也是,我下次再跟他说……哎哟,哎哟,这是谁,这不是我们宝贝阿意?瞧瞧这漂亮小姑娘,来,快过来,不害羞,奶奶亲亲!”

  宋致宁被吵得忍不住掀起半边眼皮。

  那头,阿婆大抵刚收了工,专程上来找他,又坐在短沙发上,正和人打着视讯电话。

  眉飞色舞,神采飞扬。

  不用猜也知道那头是谁了。

 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,失笑,刚要开口,便见阿婆注意到这头动静,一迭声笑“人正醒了”,便压根没有问他的意思,兀自将镜头一转——

  “……?”

  他也就这样毫无防备地。

  和视频里正襟危坐,小小年纪就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小姑娘四目相对。

  眉心一抖。

  宋少撑起半边身子,随手捋了捋刘海。

  对着镜头,唇角微勾。

  “看什么看。好啊你,钟意忱,哑巴了?”他笑小姑娘,“还不叫叔……不是,叫哥哥?”

  相当臭不要脸的作派,信手拈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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